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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仙榜酒俊王勃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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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叔编撰

江西南昌,汉时置豫章郡,晋代属江州,隋初改洪州,不久复旧称豫章,唐朝建立后又改回洪州。唐高宗上元二年秋天,洪州都督阎伯舆在江边大宴宾客,共庆滕王阁重修圆满完成,一时间洪州当地名流,云集于滕王阁下,更有过往的官员和客商,也欣然前来捧场。阎伯舆此番大张旗鼓,一则是滕王阁乃唐高祖李渊的儿子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修建,此次重修既能邀宠,又能扬名,二是利用这个机会向世人夸耀他的女婿孟学士的才华,阎都督让女婿提前准备好了一篇序文,打算在宴席上假装是即席所作,以博取众人称赏。说来凑巧,王勃前往交趾看望父亲王福畴,正好路过洪州,登门拜会阎都督。阎伯舆早就听闻王勃的名气,便请他也来参加宴会。

重阳节这日,天清气朗,山林初染,滕王阁下张灯结彩,车水马龙,名流冠带云集,华服摩肩接踵。宴会进行到一半,阎都督命人准备了纸笔,讲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话,假意请诸人为此次盛会作序文。众人都知道长官的用意,所以个个谦虚不写,当端着纸笔的仆从走到王勃面前时,王勃竟毫不推辞,接过了纸笔。众人瞠目结舌,有人便交头接耳说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。阎伯舆也没料到这一出,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请王勃书写,自己却难掩恼怒之情,拂衣而起,转身进入了里间,派遣手下去看王勃写了些什么。宴会厅这边王勃并不着急,他要了一瓮美酒,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,然后抓起笔,蘸饱了墨,当众挥笔而书。王勃每写下一句,便有人进去报告给阎伯舆,只听到首句是“豫章故郡,洪都新府”,阎都督听了不屑道:“不过是老生常谈”,又闻“星分翼轸,地接衡庐”,都督沉吟不语,待听到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时,阎伯舆惊叹不已,拍案喜悦道:“此真天才,当垂不朽!”

话说王勃写完,便告辞离开了。阎都督和众宾客还在反复赏读这篇《滕王阁序》,读到文末的一首诗:“滕王高阁临江渚,佩玉鸣鸾罢歌舞;画栋朝飞南浦云,珠帘暮卷西山雨;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;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。”诗中王勃空了一字的位置,阎伯舆不解其意,旁观的文人雅士们争先恐后猜测是什么字,这位说是“水”字,那位说是“独”字,也有人说全诗字数不差呀,但也说不清为什么留着空白。阎都督责怪他们都是胡乱猜测,可又实在不能领会者中之意,于是命人快马追赶王勃,请他把遗漏的字补上。阎府仆从追到了王勃的车马,王勃的随从说:“我家公子有言,一字值千金,望阎大人海涵。”仆从返回禀告阎伯舆,阎伯舆笑道:“这分明是敲诈本官,可气!”阎伯舆开始的确是有私心的,对王勃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很不爽,但他终究也是个爱才之人,王勃写出这么好的文章,正是彰显自己礼贤下士的时候,于是备好纹银千两,亲率洪州文学之士,赶到王勃下榻的驿站请教。王勃接过银子,却故作惊讶道:“怎可劳动大人下问,晚生岂敢漏字呀?”众人捧出王勃所作,齐道:“那所空之处该当何解?”王勃笑道:“空者,空也。正所谓,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。”大家听后如梦方醒,连声称妙,阎都督也意味深长嗟叹道:“一字千金,不愧是当今奇才啊!”

王勃,字子安,出身名门,家世了得。王勃的祖父王通是隋代大学问家、大思想家、大教育家,王通别号文中子,致力于讲学、传道、弘文,著有《续六经》,有名的启蒙读物《三字经》把王通列为“五子”之一,五子即荀子(荀况)、扬子(扬雄)、文中子(王通)、老子(李耳)及庄子(庄周)。王勃的祖叔王绩是隋末唐初著名诗人,王绩别号东皋子,著《酒经》、《酒谱》等,是中国酒文化第一个做系统性研究的人。王勃聪敏好学,六岁时所作诗文,构思精巧,意曲超卓,已令成年人刮目相看,被赞为“神童”;九岁时,读秘书监颜师古注解的《汉书》,作《指瑕》十卷,以纠正其错;十岁时,王勃即已饱览六经;十二至十四岁,王勃跟随曹元在长安学医,先后熟读《*帝内经》、《周易》、《难经》等书籍;十六岁时,应幽素科试顺利及第,授朝散郎,成为当时朝廷里最年少的命官。父亲王福畴的好友杜易简对王勔、王勮、王勃三兄弟称赏有加,赞为“王氏三株树”,王勃后来才名尤显,又与杨炯、卢照邻、骆宾王并称“初唐四杰”。

登第后,王勃撰写了《乾元殿颂》,文章绮丽华美,唐高宗读了这篇颂词,听说是未及弱冠的神童王勃所为,惊叹道:“奇才,奇才,真乃我大唐奇才啊!”然而,乐极必生悲,泰极则否来。王勃当上朝散郎后,受主考官的青睐与推荐,担任沛王府修撰,沛王李贤很喜欢这位少年才俊,饮酒娱乐,都少不了带着王勃。有一次,沛王李贤与英王李显斗鸡,王勃写了一篇《檄英王鸡文》,讨伐英王的鸡,以此为沛王助兴。不料这篇文章传到了唐高宗手中,读罢龙颜不悦,雷霆震怒道:“歪才,歪才!二王斗鸡,已属玩物丧志。王勃身为博士,不予劝诫,反作檄文,有意虚构,夸大事态,此人应即刻逐出王府。”于是王勃被赶出了沛王府,唐高宗李治怒气难已,又钦命将他贬出长安。这真是成也才华,败也才华,王勃原本是天之骄子,万众瞩目的明星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并有所作为,可惜才华用错了地方,刚刚铺平的仕进康庄大道,就这样被自己的不检束给断送了。

按说这个事也不见得没有转机,讲到底也是年少轻狂,玩得过头了。唐初太宗、高宗时期对才学之士很宽容优待,王勃当年毕竟才十六岁,哪一天李治不生他的气了,召回起用也是大概率事件。然而王勃的运气似乎也不怎么好,接下来发生的事,给了他更沉重的打击。王勃被逐出长安,贬到蜀地,在那里委顿了数年。咸亨二年秋冬之际,二十一岁的王勃从蜀地返回长安,准备参加即将到来的科选。王勃的朋友凌季友当时主管虢州司法,虢州盛产草药,凌季友晓得王勃知医识药,便为他在虢州谋了个参*之职。就在王勃任虢州参*期间,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犯了罪,不知何故王勃竟将此人藏匿起来,后来又怕走漏风声,竟然杀死了曹达,以掩盖这件事,你说糊涂不糊涂。这事自然是掩盖不了,结果王勃却因此而犯下了死罪。据说王勃这个人素来恃才傲物,到了虢州后得罪了一些人,藏匿曹达一事,是仇家为他设下的圈套。也是王勃命不该绝,未及施刑,遇到大赦,王勃才没有被处死。

王勃虽然逃过一死,但他老爹王福畴却因为儿子轻率的行为而遭了殃。王福畴当时在雍州任司功参*,受王勃犯法之事牵累,被贬为交趾县令,谪迁到南方荒远之地,交趾县在今天的越南河内。子过父偿,这件事对王勃精神上的打击,远远超过国法给予自己的惩罚,出身士族家庭,饱读诗书,儒家伦理是至高无上的,心怀愧悔与自责的王勃在上疏状中写道:“辱亲可谓深矣!诚宜灰身粉骨,以谢君父!……勃之罪也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!”世事有时候真的是不可言说,王勃写下的这些话,竟一语成谶。

出狱后,王勃在家中闲居了一年多,这时朝廷宣布恢复了他的旧职,仕进之路再次得以打开。然而王勃却推辞不受,他大概已明白自己并不适合做官。唐高宗上元二年,王勃自洛阳出发,沿大运河一路南下,他要远徙万里去看望父亲王福畴。重阳节前,王勃路过洪州,恰巧赶上阎伯舆庆祝重修滕王阁的盛大活动,于是有了惊动当世、流传千古的名篇《滕王阁序》。离开洪州后,王勃继续南行,约在上元三年春夏之交到达交趾,见到了代己受过的父亲王福畴。为什么说一语成谶呢?因为就在王勃探望过父亲,踏上归途不久,乘船渡海时遭遇到风急浪高,不幸船覆溺水,惊悸而亡,年仅二十七岁。

这年冬天,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在长安城里广为传诵,唐高宗也读到了这篇脍炙人口的骈文,当见到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句子时,不禁拍案叫绝,连声惊叹道:“此乃千古绝唱,真天才也!真天才也!当年因一篇斗鸡文斥逐了他,是朕之错也!”于是问左右侍从:“王勃现在何处?朕要见他。”伺候的内官答道:“启奏陛下,王勃在夏天时不幸落水而亡了。”高宗惊问其故,内官如实奏对。高宗听了不胜感慨,喃喃自语道:“可惜啦!可惜啦!可惜啦!”

王勃早逝,是文坛的巨大损失。然而哪怕生命只有短暂的二十七年,王勃依然为我们这个世界贡献了许多优秀的诗文。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”,一改送别诗惯常的凄怆之气,语调爽朗,意境高远,堪为碑石、扛鼎之作。“况属高风晚,山山*叶飞”,悲凉浑壮,气度不凡,把旅愁与归思,刻画得淋漓尽致、余味悠长。“日落山水静,为君起松声”,咏风得此绝佳角度,不直白,不落俗,无一字带风,而无一字不带风,妙不可言。“悲凉千里道,凄断百年身”,山川阻隔,去路迢遥,古时亲友送别,往往此生不复相见,凄断百年身,语出泪下,读之令人动容。“寂寂离亭掩,江山此夜寒”,这是一幅多么美的江畔送客图,画面凄迷,却充盈着满腔惆怅。“谁谓波澜才一水,已觉山川是两乡”,王勃的送别诗,总是有出人意料之句,又总是句句敲打在人心上,波澜一水,山川两乡,如此沧桑之言,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如何得来!

自古以来,诗酒不分,酒是文人墨客的灵感源泉,是华美篇章绝佳的催化剂。唐人段成式撰《酉阳杂俎》记载:“王勃每为碑颂,先磨墨数升,引被覆面而卧,忽起,一笔书之,初不窜点,时人谓之腹稿。”这便是写文章打腹稿典故的由来,说王勃每次写文章时,先研磨调制好数升墨汁,然后取酒酣饮,等喝得差不多了,就钻进被子里,醒来时拿起笔一挥而就,文章立成,一个字都不用改。这是王勃满腹的才华使然,引被覆面而卧不是当真睡觉,而是在脑海中构思,酒的生发作用,恰恰提供了莫大的助力。王勃好酒,是大多数文人雅士的秉性,或许也有家风传承,王勃的祖叔王绩便是个不折不扣的酒仙。王勃过早夭亡,书传中虽不曾记录有如王绩那般嗜饮,但他留存下来的八十多篇诗作中,有不少的送别诗,也有不少的宴筵诗,更有独酌、对饮、聚杯的诗。

九日

九日重阳节,开门有菊花。

不知来送酒,若个是陶家。

蜀中九日

九月九日望乡台,他席他乡送客杯。

人情已厌南中苦,鸿雁那从北地来。

郊兴

空园歌独酌,春日赋亲居。

泽兰侵小径,河柳覆长渠。

雨去花光湿,风归叶影疏。

山人不惜醉,唯畏绿尊虚。

春园

山泉两处晚,花柳一园春。

还持千日醉,共作百年人。

对酒春园作

投簪下山阁,携酒对河梁。

狭水牵长镜,高花送断香。

繁莺歌似曲,疏蝶舞成行。

自然催一醉,非但阅年光。

林泉独饮

丘壑经涂赏,花柳遇时春。

相逢今不醉,物色自轻人。

山扉夜坐

抱琴开野室,携酒对情人。

林塘花月下,别似一家春。

赠李十四四首其二

小径偏宜草,空庭不厌花。

平生诗与酒,自得会仙家。

夜兴

野烟含夕渚,山月照秋林。

还将中散兴,来偶步兵琴。

南湖野客评曰:王子安,文星谪凡,才耀初唐,惟憾历尘何速,英年驾鹤!若非此,则又有多少锦绣文章,铺陈若许诗坛佳话。幸墨迹还在,风华绝代,人少年而旷诞,文老成而高博,词情英迈,气骨苍然。光昌流丽外,怅恨牢骚中,才有多高,慨有多重,正所谓天妒俊才,不可久在人间。子安每作巨文,瓮酒饱肚,引被酣卧,令天地山川、禽兽草木、古今人物、典事遗籍,皆呼啸往来于腹,取其可用,撷其精要,润其异色,赋其新意,酒醒,起而命笔,一气呵成,文不加点,句不改饰,曹子建再世,恐应揖让三分,谢康乐重生,不肯漫作狂言。我朝开国领袖毛润之论曰:“英俊天才,惜乎死得太早了!”酒仙榜列座仙班,号为「酒俊」。

参考文献:

1.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》

2.南汉王定保《唐摭言》

3.后晋赵莹《旧唐书·王勃传》

4.北宋欧阳修、宋祁《新唐书·王勃传》

5.元辛文房《唐才子传·王勃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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